经过“浪漫亭”,我推小庞:“跟你女朋友浪漫去,少拿我们当电灯泡!”他嘿嘿地笑,拉起小琳的手就往亭里拖,刘东张了张嘴,看样子很想阻止,我赶紧岔开话题:“你们在这里天天都干些什么?”他回答:“嗯……这个嘛,你以后就知道了。”我问你这人也太奇怪了,不就是一句平常聊天的话吗?有什么不能说的?他赶紧辩解:“哥,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我说你在街上遇到个朋友也会这么问:最近忙些什么呀?他说:咳,没什么事,天天瞎忙。我说,这也算个回答啊,你真是太奇怪了,你平常都不跟人聊天吗?他支支吾吾地辩解,我不理他,迈开大步往山下走,旁边的浪漫亭里,小琳和小庞依偎着说悄悄话,我估计肯定是在说我。
我对人性略有所知,常以小人之心度别人,很担心小庞会出卖我。据我观察,小琳对他绝无感情,一切做作、伪装,只不过是骗他入伙的把戏。所以那段时间我经常怂恿小庞主动进攻,怂恿他抱她、亲她、抚摸她。这办法确实有效:他使劲往前凑,她拼命往后躲,他越来越沮丧,她越来越不耐烦,两人关系一天比一天差,我就越发安全。不过现在想想,还是觉得自己有点卑鄙。
下山后天已经黑了,我坚持要在外面吃,说今天是新年夜,应该庆祝一下。小琳和刘东都反对,说家里已经做好饭了,不吃也是浪费。我将他们的军:“那你跟刘东回去吧,我和小庞在外面吃。”小庞也很配合,他们没办法,只好打电话请示,组织上开始也不同意,经我再三劝说,终于表了态:“那你们在外面吃吧,吃完饭早点回来。”我十分高兴,带他们走进“喜洋洋酒家”,要了基围虾、清炖鸡、红烧牛肉,还要了一瓶啤酒和一瓶大枣汁,一共花了200多元。城里人花200元吃顿年夜饭是很平常的事,可刘东一直抱怨“太贵了”,说他当初在工厂打工,一个月工资也不过几百块,被我一顿饭就吃光了。这话说得让人心疼,我不断给他挟菜,教他剥虾,他肯定没吃过几顿这样的饭,眼睛直勾勾的。
刘东23岁,长得很精神,有时会戴副眼镜,看着就像个大学生。对城里人来说,23岁还是个孩子,可刘东已经快当爸爸了,他老婆怀孕8个月。有次我问他想不想家,想不想老婆,他长叹:“想啊,可光想有什么用?赚不到钱,谈什么都没用。”他对那套荒谬理论深信不疑,认为自己找到了发财的机会,所以骗了很多亲戚朋友过来,少的3800元,有的甚至交了36800元,在不远的将来,这将是他无法承受的负担。我不知道他将怎样偿还这笔债务,回去继续干一个月几百块的体力活?借高利贷?或者,去抢银行?那时他的孩子已经出生,可怜的孩子。
吃完饭回到家,他们都在看中央台的元旦晚会,每个人都显得很高兴,出来一个明星就鼓掌喝彩,好像在看现场。其中王浩级别最高,站在旁边一本正经地发表评论:“什么叫成功?对我来说,成功就是上一次电视!”我暗暗好笑,想我倒是上过电视,可真不明白这有什么成功可言。跟管老汉聊了一会儿天,听他讲现在农村的情况,管老汉一个劲儿地感谢国家,说现在农民的日子好多了,不用交公粮,也不用交农业税,种地还有补贴,买家电也有补贴。说到情浓时,拉着我的手大发感慨:“哎呀,真要感谢共产党,没有共产党,哪有今天的好日子?”他儿子管峰在旁边插话:“在毛主席那个时代,楼上楼下、电灯电话就是最高理想,现在我们农民全都过上了这样的日子!”
我平时经常批评政府,对种种社会现实有诸多抱怨,坦白地说,管氏父子给了我很深的触动。在此后的日子里,我不断问自己:究竟谁更有资格代表中国人说话?是我这种自命不凡的网络写手,还是人数更为庞大的、善良而朴实的农民?